我的幼稚園時代明明那麼長、我所寫的明明那麼少，
然在這些九牛一毛的回憶之後、我竟自變得漸漸不能言語，
掏空了、像個貪食的孩子在空了的果醬罐裡找尋、哪怕是一點點也不肯放過，
但回憶的罐子卻像水洗般的乾淨、透明潔亮，連角角邊緣處、也沒留下一點，
只殘餘一絲絲曾經封存過、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的氣味，再沒其它…

才正要將罐子裝滿星沙、好好地擺在腦海岸邊，偶然卻發現蓋子忘了洗，
那兒還有一點點、關於幼稚園的回憶果醬，是僅存的了、我該舔掉嗎？
反正、我總是會有新的回憶果醬的，不吃完這一罐、哪曉得將來是什麼味兒？


由於不嗜甜食之故，小時的我、牙口比之一般東缺西掉的孩子、自然來得好些，
而老師不明究理、還道我刷牙有術，其實天曉得、我是不太刷牙的，:p


某日、老師拿出三枝新牙刷、三個小杯子、還一管牙膏，又挑了三個人，
(三個人裡、自然我是其中一個，另兩個小朋友差不多是可以不用刷牙的、:p)
接著便要我們三人當場示範刷牙給小朋友們看…

旁邊兩個沒什麼牙的小朋友、刷牙姿勢倒也標準，左左右右還上上下下的，
而不會刷牙的我、只得把牙刷塞進嘴裡先亂捅個一陣，用眼角餘光偷瞄隔壁，
然後便有樣學樣地開始刷牙，因為我牙齒挺堅固、所以我可以刷得用力些，
旁邊兩位、則是一刷就刷在牙齦上，故姿勢雖則標準、力道卻是不足，
然後漱漱口、做出一個齜牙咧嘴的兇狠神情…

老師也不管我根本是亂捅、壓根兒只是模仿旁人，看也沒看便說道：
「收心的刷牙姿勢最標準、所以他的牙齒最白最漂亮」，
我只是訕訕地笑，這感覺就像是考試偷看隔壁卻又考得比隔壁還要高一般…


這會兒長大了、刷牙技巧和兒時來比也是一般、沒多大長進，
一口森森白牙漸漸變得黃了、兒時乳牙也沒落盡，故而那牙口、已不似兒時，
白且整齊又漂亮，倒像是它主人般地任性而為、一旦微笑是會嚇到人的，:)
(想來是小時候掉牙齒、沒有按規矩下丟屋頂上丟床底之故，才會長成如此，:p)



再回到兒時、要畢業的那個感傷日子，我那時並不是很明白、畢業代表了什麼？
(事實上、我這會兒依然是不明白，說真的、又有誰明白呢？)
只記得老師的神情不捨、眼眶泛紅、語帶哽咽，老半天也說沒幾句話，
(我想那老師的感情、真的是豐富了些，這事也能這麼傷心的嗎？:p)
畢業是什麼？是個壞蛋嗎？是他惹了老師哭嗎？那我要幫老師打他去…


老師桌上陳列著我們大家戴著方帽的畢業照、儼然一副小學士的模樣，
沒有人知道、我們就要離開、就要分別，照片上沒有感傷、只是一派天真，
孩子們看到相機的自然反應…

一個個地唱著名、老師發給每個孩子屬於他們自己的照片及一張大合照，
個人的照片被放在一個圓形的塑膠盤裡，大合照則是長形的放在紙筒裡，
我就站在最後一排、邊邊的角落，連帽子都戴歪了，表情則是很僵的，
不知怎麼、從小我看到相機便會僵住…


當每個孩子都唱過名後、老師獨獨沒有唱到我的名字，
好奇地向老師詢問、她卻同我說每個人的照片都發完了，沒有我的，
雖然有點失望、可我對於照片這不能玩也不能吃的東西畢竟沒啥興趣，
便也不再追問…



接著老師要每個孩子到外面廣場上排好隊伍、聽園長跟我們講話，
園長說些什麼？這會兒我自然是忘記了、只記得她說的話讓我們不大懂，
園長總是說著國臺語參雜的話、不是一句臺語或一句國語，
而是同一句話裡有國語也有臺語，甚而不該分開的辭也會分成臺語與國語，
聽她說話、總是好笑多過意義，只是那時的我們再不曉得，
這是我們以幼稚園生的身份、最後一次聽園長說話了…

孩子們推著、笑著、鬧著，園長則是自顧地說話，老師靜靜站在我們身旁，
沒像平時一樣要我們安靜、好讓園長可以說完她的話，
或許、她想讓我們任性這最後一次吧？


畢業典禮最後是頒獎時間，我不記得我拿了什麼獎、為了什麼原因拿獎，
但我確實記得、其中一樣獎品是玻璃杯組，搞不清為什麼、那時代特愛送這個，
記得我的哥哥們也都是拿這東西回家的，他們曾向我抱怨過那獎品的重量，
而且不好好小心拿著、摔了又會破，所以是最討厭的獎品，:p

我就讀的幼稚園、離家甚遠，我又沒抽中娃娃車，
另外、我父母不參加畢業典禮的，(從小到大、該只來過我的大學畢業典禮吧？)
所以記得那份獎品的、其實不是我的腦子，而是我那拿得發痠的雙手…


在臨回家前、老師才把我叫了過去，將我的個人照給我，
她吐吐舌頭說、因為我的照片太可愛了，才忍不住想藏起來的，
不管是不是哄我、我至今仍是這麼相信著的，可惜長大就變了，
唉、人說女大十八變是愈來愈窈窕美麗，我雖是男的、卻也是十八變，
可惜、我好像變壞了，呵呵…


就這樣，那個有著防空洞、鐵管地球、長頸鹿滑梯的幼稚園離我而去，
(正確來說、應是我離它而去)，那時的並不知道、離開那片小小天地，
在之後的、是大上幾十倍不止的世界，而這、都是後話了…